導言

《暗夜》劇照

導言

2023 Issue, 194

關注文化認同與歷史意識的台灣「新」電影,在八○年代為台灣電影史劃下了決定性的分水嶺。與此同時,台灣社會的性/別(gender and sexuality)政治也逐漸出現變化,而與新電影互動密切的台灣文學在一九七○至八○年代則有了繼一九五○年代之後另一波女性文學的高峰期。本次專題試圖將閱讀新電影的視角從國族轉向性/別,一方面試著從不同面向,以挑戰而非吹捧之姿豐富新電影的論述,另一方面則嘗試將新電影放入台灣性/別政治演變的座標之中,檢視新電影作品是如何參與並回應八○年代的性別思辨。同時,也呼應著去年國家影視聽中心舉辦的「再新電影出發的時候:台灣新電影四十年回顧」影展以「叛逆、革新精神」為方法,重新踏查被化約為整體之前的異數,嘗試站在正典之中、之邊、與之外,勾勒出更完整而複雜的性/別景觀。

過往諸多評論家已經指出,新電影時期對性別的關注最為鮮明的,無異是文學改編電影的次類型(subgenres),尤其女作家們對於性別權力關係——特別是婚家脈絡之下——的敏銳觀察與犀利質疑,衝擊著既有認知,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當屬李昂無疑,其小說《暗夜》與《殺夫》的改編電影更是當年的話題之作。在電影重見天日的此際,與李昂的對話,為文本轉置後所形構出大異其趣的性/別再現,提供了進一步探討與分析的線索。同一個故事在同一個時代所展現出判若鴻溝的性/別想像,除了生產機制與媒介形式的差異,最核心的關鍵還是性/別認同所牽動的關注。

正如李昂對《暗夜》與《殺夫》兩部小說改編電影的遺憾,儘管新電影相較於主流商業電影被認為有著更多對性別議題的敏感度,但對比於其在思考歷史意識與文化認同的前瞻性,在處理性/別題材上,卻似乎總是進一步退兩步。李昂從創作者身分與認同提出質疑,而這次分別從電(cinematic)與外電影(extra-cinematic)的層次著手的專文,無獨有偶地都對激進vs保守二元邏輯的無效性提出解釋。陳穎在〈新電影的女性主義麻煩與苦女再現〉一文中指出,在由進步男導演的凝視所打造的保守女性受害者形象之外,也有讓父權不知所措的「廢男」與「惡女」形象,女性主義電影評論也必須超越自己的正典範式,才能找到進路直搗核心,跳脫猶疑的尷尬。趙鐸的〈分裂的未來〉聚焦在新電影的文學改編電影此一次類型,以媒介互文性為方法,將原著小說裡女性形象在電影中的變異歸因於電影本體及新電影自身的美學形式,其所導致的矛盾、分裂與懸置,開展出拒絕未來進步想像的酷異性。卓庭伍的〈女性復仇與母性回歸〉爬梳了楊惠姍與陸小芬從社會寫實片到新電影(並雙雙獲得金馬獎肯定)的明星形象演變,分析投射於其上各種彼此衝突的父權意識形態價值。這些外溢而生的歧義複雜化的不只是性別意涵本身,還有新電影自身所揭示、以及其被認為所代表的國族性。

以性/別為關注切入檢視新電影的觀點與詮釋,沒有太多只有更多。這次專題也邀請了五位不同身分的策展人、學者、影評人,以「新電影中的性/別」為關鍵字撰文,作者、角色形象、演員與明星、定義的疆界、生產的人際網絡,無論是文本還是角度,無囿於正典的意義不僅是過往甚少被論及的異數得以浮現,更重要的是,看見另一種切面下的「新」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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